霧鹿伊加之蕃(三):陽光灑落於伊加之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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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葉汪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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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鹿伊加之蕃(三):陽光灑落於伊加之蕃

今天就要走到伊加之蕃遺址了。天未亮起床,樹林間霧氣濕氣濃重,有種風雨來臨前的肅殺。等我們收拾好營地,揹上背包點起頭燈摸黑出發,天空就開始下雨。

爬上2055山頭後,開始無限腰繞之旅,也是我們苦難的開端……滿滿的密密麻麻的芒草跟有刺植物在前方等著我們。雨一陣大一陣小,很快就連內褲都濕透了,而鑽不完的芒草還像是沒有盡頭一樣。每每鑽到一些稍微空曠的地方,就要把握時間享受一下沒有芒草的時光,但是只要稍作停留身體沒有產熱,又會冷得全身打顫,真的是非常痛苦!!大概是我自己最崩潰的一段路了,到最後只能茫然跟著前方的隊友鑽,很佩服開路的隊友們燒不完的意志力。

九點多,好不容易鑽完腰繞路上第一個溝,來到一條滿是巨木的稜線,短暫陶醉欣賞一陣子之後,又再度回到芒草地獄。還有最後兩個溝要過,才會抵達伊加之蕃所在的稜線。

途經一個很壯觀的乾瀑石壁
途經一個很壯觀的乾瀑石壁

中午十二點多,爬過最後一條小崩溝,終於上到稜線!全身精疲力竭又冷得發顫,詣淳開啟GPS直直朝著伊加之蕃遺址所在的點位前進。

而離奇的是,一早陰雨綿綿至今的天氣,卻在我們逐漸接近伊加之蕃的此刻,放晴了。雖然可能只是巧合,卻也忍不住想著,這陽光會不會是山神與伊加之蕃祖靈的恩賜呢?走在長著蕨類的落葉林間,在心裡呼喚出三年前到訪的記憶,心臟也開始加快跳動。是否能一眼認出來,三角灶遺址所在之處呢?

「到了!」走在最前方的詣淳停下腳步,說我們現在正在GPS的伊加之蕃遺址點位上,大家開始四目張望著遺址所在。「葦如,是這裡嗎?」移動視線,我看到了彥廷腳邊那三塊覆著青苔的石頭。「欸幹!就是這個啊!三角灶!」再轉過頭,石板函箱也映入眼簾。「就是這裡!」

伊加之蕃的三角灶

小小的三角灶遺址,牢固地屹立了百年。根據之前在網路上找到的相關研究( 歷史與記憶之間:從大關山事件談起;楊淑媛;2003),布農族霧鹿社的Lamatasinsin,在1914年的霧鹿事件之後,與家人搬到了位於深山中的伊加之蕃(Iqanovan)居住。一直到1932年發生有三位日本警察被殺害的大關山事件後,Lamatasinsin被指為事件的主腦,被日本人強力鎮壓,不只家族中的男丁全數遭到殺害,日本人也派人進入伊加之蕃,燒毀所有房舍並破壞田園,以防有人再次進入居住。

小小的三角灶、一個石板函箱,以及零星的牆屋遺址,像是象徵一般留存於此。站在三角灶前閉目與祖靈說話,說抱歉打擾了,我們一群熱愛山林的平地人,謝謝山神與祖靈庇祐讓我們得以一路平安走到這裡,如有冒犯之處十分抱歉,可以的話也請保佑我們,接下來的旅程也能夠順利。

其實近年走到一些部落遺址的時候,心裡都會有點矛盾。並非原住民身分的我們,其實與眼前的屋舍,並沒有什麼歷史記憶上的連結。我們充其量大概只能算是觀光客,以一種新奇的眼光探訪,更多時候,可能也無意冒犯了他人族群中的傳統。以前對遺跡很有興趣,都會想要特地去探訪各地的舊部落遺址,但現在更多了一些謹慎與猶疑。為什麼想去?為什麼要去?我們有什麼正當性,站在這些舊部落遺址所在之處嗎?

那有點像是都市人的「失根」感受。作為一個平地都市長大的漢人,縱然喜愛台灣的山林,以一名穿著現代登山裝備的登山客之姿進入山中,卻找不到與山林之間,文化的,血緣的歸屬感。這樣的感受,在最後一天延平林道遇上內本鹿回家尋根的隊伍時,十分自然地說他們要「回家過年」,對照之下更加強烈,也更加顯得心中不自在及失落。

但他們也是在長期殖民政權的壓迫下,花了好多年好多年的時間,千辛萬苦地才逐漸走出這條回家的路吧。這麼想來,那句「回家過年」,更飽含了濃厚的深深的意涵,令人肅然起敬,喉頭哽咽。

我所能想的,是繼續與這份不自在相處,懷抱著虔誠與敬畏,持續走向山林,持續認識歷史,找到屬於自己的,身在山中的理由與姿態吧。

陽光灑落於伊加之蕃部落,卻仍無法讓渾身濕透的我們暖起來。在部落小小停留之後,我們繼續動身,往東下切大崙溪主流。雨後的大崙溪,陽光在濕漉漉的大石頭上閃閃發亮。「啊--是發光的大崙溪!」

途經大崙溪那麼多遍,終於有一天晚上可以紮在溪邊了!我們下到主流後,沿著河階地往下游走,到隔日要上切的稜線附近找營地。

熊掌印
途中走在最後面的我跟奕均,還看到了熊掌印!感覺是前腳才剛走呢
我心心念念的大崙溪~又回來了
本日的營地
本日的營地,依石而住

雖然雨停了,風還是呼呼地吹,冠瑜很快又升起火,讓大家可以把濕透的衣服烤乾,還有勇者跑去洗頭跟洗澡,實在是太佩服了。

在溪邊紮營真的很舒服,好喜歡溪邊紮營。夜裡還可以躺在離火光稍微有段距離的大石頭上,看滿天星星以及時不時的流星。看到流星的瞬間都會忍不住大叫而忘了許願。

「我要先想好願望!而且要夠簡短有力的!」
「那是什麼?」
「發大財!」
「哈,那我要許好天氣啦!」
明天留守的預報仍是雨天,但看著此夜滿天星斗,忍不住在心裡奢求:明天,能不能是好天氣呢?

霧鹿伊加之蕃(一):迫降除夕夜

清晨五點半,天色還一片黑我們就戴起頭燈出發,要從12.5K一路走到24.5K的屯古嶺登山口。一開始走,心裡對過年上山啊、家庭責任這些心事,還掛記得很重,整個人都有點無法進入狀況,好像想不起當初那麼渴望上山的心情是什麼,邊走也邊跟冠瑜說:現在好像對於上山沒有那麼強烈的渴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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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鹿伊加之蕃(二):三過大崙溪

最終選擇了去跟成大航跡,我們沿著崩溝邊緣往下,這一下就下了很多,幾乎都快回到大崙溪了。眼見崩溝崩塌的情況慘不忍睹,考慮到腰繞路後面還有兩三個溝要過,擔心也會一樣難以下切,索性又重新回到大崙溪底,直接沿溪下溯,改從其他稜線上切,把爬了兩個小時的高度又重新吐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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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鹿伊加之蕃(四):再見下馬谷

又是在天未亮之際,被每天準時起床的郁嵐叫醒,摸索著戴上放在枕邊的頭燈,在寒冷的空氣中點起瓦斯爐頭煮熱水。等水熱的時候把頭探出天幕,發現天空中還是繁星點點。今天將要離開大崙溪,上切到東邊的馬蕃粕山稜線,也要拜訪本次大家最期待的--上中下馬三谷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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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鹿伊加之蕃(五):當冰雪封山的時候

昨天晚上聯絡留守,得知今天將會是天氣最不好的一天,明天開始才會漸漸好轉,溫度也會上修。睡前大家就稍微討論了幾個可能的方案:天氣真的很差的話,可能只能推到松林營地,說不定還得用到預備天才能出去;如果狀況好的話,也可能直接越過卑南主,住到三叉營地去,但真的是要拿出生命來走了。行前一天,因為過年期間的天氣預報很不樂觀,詣淳加上了一條備用路線,是萬一卑南主峰積雪,就改從呂禮山往東轉入相原溪、延平林道出台東,大概也是再花三天可以走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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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鹿伊加之蕃(六):全心全意愛你

在極度寒冷的空氣中瑟瑟發抖起床,這個早晨是幾天以來讓人最感刺骨寒冷的了。今天的目標是拿出生命狂走,希望能紮到延平林道,後天才能夠準時下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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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鹿伊加之蕃(七):延平林道走一次不夠,那你有走三次嗎?

還記得,大一時走大鬼湖橫斷,最後也是走延平林道出來,走到最後心裡就想著:以後真不想再走一次!殊不知,才過了兩年,我就走了第二次。然後再過了三年,現在要走第三次了.…..話真的是不要說得太果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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